九秋风雨入重阳【飞鸢操主线走完之后许久的故事

九秋风雨入重阳啊,朱天庙的庙祝揉着手腕说了这么一句,窗外满山牛毛雨。下雨有好多天了,于是一山的狸子树怪野狐之类,没事都会跑到庙里来。有借书的,有为找个干爽地方冬眠的,还有那么几只就蹲在边上看庙祝画画,约等于发呆。

既然是庙,从前固然是有神明的。都说是位清正刚介的大人,现如今去了人世转劫,年限一满就要调任天庭

——只可惜这边的庙从此就要空了。

但庙祝对这样说法一般都会淡淡回一句,不是还有我吗。

庙祝虽说是庙祝,可也并非常人。底细至今晦眛——三四十岁模样,一双瞳仁深青的睡凤眼还是明亮若秋后江河水面,长眉长身,平素总穿着霁蓝色长袄,这般人物若放在从前,约略是个走江湖的路岐人。可如今山上那几只会化人形的狸子都开始玩手机了,哪来的说书先生唱曲娘子。

好在没人有闲心细究,去问庙祝她也只是笑着拿折扇笃一下狐狸或樟树精的脑壳,说这事到如今我也糊涂,好歹还镇得住这座山就是。于是大家也就当她是比较了得些见过世面的妖怪而已。

今年秋天早,又总下雨,不想出去的时候庙祝就在那张有了年纪的黑漆桌子上摊开一卷重绢,研开石绿青黛朱砂雄黄和一块黄山松烟,一张一张画起那些平生所历之人。画上的人物称得上千奇百怪古今中外了:有麻布衣裳肩上披一块鹿皮而手里拿着弓和箭袋的卷头发姑娘;有一身猩红东瀛大铠腰下双刀却卸了头盔抱在手里,头发半束半披望着画外笑的青年;还有张长点的绢画了三个人,左侧是戴着黑色高帽子眉眼像煞白狐狸的阴阳师,再过来是短头发飞毛乱炸,穿着T恤背着双肩包却拿了一根笛子的后生,最右的中年男人一副黑框眼镜,抱着两条尾巴的黑猫。

今天一天却只画了一张,炭稿打过许多遍却都擦掉了,弄得绢面有些起毛。画上是个少年郎坐在云头几后弹琴,一身浅色衣裳,案头有水仙花和袅袅冒着烟气的博山炉。于是一只花斑狸子说这眉目倒像是那位神明大人,怕不是他当后生时候的样子。

于是茶树变的那个女孩子大概是想到了一些山上山下流传的说法,小心翼翼找了庙祝搁下笔的时候问她既然那人当日曾是天子,何不画他登轼而望有澄清天下之志的模样——不论后来如何,那时候想来当是最风光的。

庙祝停了手下动作,转过来给扒着桌子看画的女孩子抹下眉尖雨水,说——我却乐得看他闲散,再说,冕服穿起来画起来都太吃力。

——这世间闲散去处甚多,我宁可他任择其一消磨一生便了。青史无一字,江上有扁舟,这样过得一世该是天大的福分。庙祝细细端详雪白底色上墨痕未干的眉眼,面容俊雅的少年人注视手下瑶琴七弦,眼神似定似动,类于漠漠芦花里隐了只振翅欲起的白鹭。

料定人间留不住啊,无论人间指市井指此世都一样。

她扶腕洗笔蘸一星青黛,在那画中人身后影影绰绰画上头角初露爪牙犹利的升龙。那时多好啊,胸中有丘壑风雷那等志向,却未及实施因此也还没为此所苦,以为将来必是长风破浪。有人信他护他,有人敬他爱他,才没到后来那般伶仃。

“多好啊,刍狗未陈之时,巾以文绣,盛以箧衍,尸祝齐戒以将之,荐之于神。”庙祝静静地说,眸子仍深青澄明如潭水,帘栊外下着毛毛雨,风吹起满山竹叶有潮水声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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